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切爾諾貝爾的反思-文明帶來方便,還是災難?


決定去波蘭前,還有一個考慮就是多走一個國家。打開地圖想了想,旁邊的烏克蘭西部政局較穩定,也有旅遊點,而且一直想去的切爾諾貝爾(Chernobyl)就只在首都基輔 100 公里外,我見時間許可,於是把烏克蘭放進今次東歐之遊的計劃裡面。

1986 年 4 月 26 日,前蘇聯切爾諾貝爾核電廠四號反應堆失控,發生蒸氣爆炸。除了大火,也令反應堆核心暴露並洩漏大量輻射,首當其衝的就是 25 公里內的普里皮亞季(Pripyat)。當時蘇聯政府沒有好好了解事故,只向外界宣告「沒有大規模爆炸」。然而實際情況卻不斷惡化,最後一發不可收拾,大量輻射粒子隨空氣飄散到整個歐洲。據說,當年是北歐首先對外公佈災情,蘇聯才逼不得已承認錯誤,正式宣告核災並疏散附近的居民。直至今天,烏克蘭政府仍然要為這場蘇聯時期的災難賠上無可估計的代價。

切爾諾貝爾是一個管制區域,不可以隨便參觀,須由合資格的導遊帶領。一般需要一星期至一個月前登記,可以選擇一天團、私人深入導覽、甚至兩天團。我選擇了兩天團,個多月前在 Viator 報名,費用高昂但值得。旅行社是 Solo East,無論經電郵、網站、Facebook 等平台聯絡,他們也能追蹤上一次對話狀態,回覆也很迅速,讓人感覺專業。

我從波蘭入境烏克蘭,先玩幾天利維夫和基輔,最後來到切爾諾貝爾。當我還在波蘭時,收到旅行社的電郵,說我報的團最後只有我一人。他們建議我改期,否則就要把行程調動一下,第一天要跟一天團然後隨大隊回基輔,第二天再派一個導遊和私家車給我私人導覽。最大的分別就是住宿會由原先的切爾諾貝爾酒店轉為基輔市中心。我想了想,改期是不可能了,但要我一個人住在核區內也有點害怕,於是便接受了旅行社的建議,將行程稍為改動一下。

第一天早上,我在酒店外的廣場跟大家匯合,團友們都很準時,未到約定時間已齊人。這天基輔只有兩度,而且下雪,還好天晴,整體感覺算不錯。這團一共 18 人,全部都是歐洲人,只有我一個亞洲人。

從基輔開車到切爾諾貝爾需要兩小時,沿途導遊講解遊客須知,車裡則播放當年爆炸事故的紀錄片段,令我開始進入狀態。沿路沒什麼風景,只中間在油站小休補給。經過無盡的公路後,開始見到站崗,我們進入管制區域了。管制區主要分兩部份,分別是直徑 30 公里和 10 公里範圍,每經過管制區都有站崗和保安員,也會檢查護照。我們在第一個管制區下車讓保安登記護照時,突然有數隻浪浪走出來,有些還是小狗來的。導遊說,切爾諾貝爾有很多流浪狗,之後可能會見到更多。

進入 30 公里內,我們先到其中一廢村 Zalissya,有很多爛屋和一間荒廢幼稚園。之後便進入市中心,路上又有很多浪浪和不同的紀念碑,較深印象是悼念消防員的那個。當時首批進入災區的消防員在完全不知道輻射洩漏情況下,沒有戴上保護裝備便進入災場,最後感染過量輻射並相繼在數星期內死亡。

到午飯時間,我們在專接待遊客的餐廳吃午餐,沒有特別。到第二天只有我一人,於是要求導遊帶我到員工飯堂,他強調味道不好,但我不介意。簡單吃一口切爾諾貝爾員工飯,背後卻是三十年的故事。據導遊說,現時烏克蘭政府仍要動用大量資金維護災區,現僱用大約五千名工作人員。因為他們不能長期逗留區內,所以都是以輪班制工作的。每更兩星期,之後要離開一段時間後再入區工作。我問導遊,國際還有沒有提供協助,他說一些大型項目如為四號反應堆新建的石棺會得到國際支援,但日常維護則只有靠自己了。這時我在想,當年蘇聯政府遺下的一個爛攤子,現在卻要烏克蘭來「找數」。公平嗎?

進入 10 公里範圍,看的東西更加深刻。我們走到一個好像天台的地方看前蘇聯軍事設施-DUGA 雷達,綽號「俄國啄木鳥」。根據維基,DUGA 是蘇聯冷戰時期建設的超視距雷達,其探測距離遠達一萬公里,是導彈系統警戒網絡的重要部分,用於戰略預警及監控敵國的衛星發射。肉眼望去,DUGA 應該有三十層,每層起碼有四米。我雖然對軍事不感興趣,亦不喜歡打打殺殺,但身處這座超巨大的天線群之下,仍覺嘩然。

第一天遊人較多,核電廠部份只是點到即止。於是,第二天我決定走深一點,尤其肇事現場的四號反應堆,本來不准遊客停留和拍攝的,但導遊在外圍開車慢駛,讓我可以慢慢看清楚這個影響世人的核災遺址。我來的時間正好,因為建造了四年的新石棺剛在數月前完成安裝,讓我可以親身看到最新發展。導遊說,新石棺是有史以來人類建造最大的可移動建築物,它是一個拱形結構,為了避免輻射,建造時在遠離遺址的位置,到安裝時才移動到遺址上方。據說當年時間倉促,蘇聯政府只用了大量鋼筋混凝土興建石棺。日子久了,舊石棺已經風化崩壞。為免舊石棺倒塌令內部輻射物再次外洩,當局在 2012 年與國際達成協議和捐助,建造新石棺蓋在舊石棺之上,效能可以長達一百年。

看完新石棺,我們進入五、六號反應堆的冷卻塔內部,又是另一個超大型的建築物。完整的冷卻塔應該是呈漏斗型的,不過這個工程進行中的冷卻塔卻未完頂,看上去還有些生鏽了的金屬結構。導遊說,整個切爾諾貝爾核電廠項目原意是要建十二組反應堆,可是建至五、六號的途中便發生事故,所以這組冷卻塔是最後一組興建的,並且永遠停工。

最後要說的便是鬼城普里皮亞季。本來普里皮亞季是特別為核電廠項目而興建的一個新市鎮,還定位為模範城市,原意用作安置工作人員及其家人。那料一夜之間,讓蘇聯政府引以為傲的市鎮卻變了鬼城。遊走普里皮亞季內每一棟建築物都令人傷感,因為建築物內的結構仍在,你甚至會看見一些與生活息息相關的物件,讓你聯想到當時的市民是在怎樣的情況下被撤離。餐廳、幼稚園、學校、超級市場、遊樂場、運動場、戲院、游泳池、音樂廳、商店、警局、消防局,每個點都在,人卻不在了。其中電器工廠 Jupiter Factory 佔地之廣讓我懷疑,後來才知道製造電器只是煙幕,實際上是製造軍事設備,怪不得地方那麼大了。

這麼多景點,最讓我毛管戙是醫院。本來參觀醫院已經夠恐怖了,現在還要參觀一間荒廢了的醫院?我跟著導遊沿樓梯向上走,先有等候室、藥房、病房,繼而來到產房,那些生鏽婦產椅、手術燈、手術床、手術用具器皿已經讓我很不安;豈料轉彎來到另一房間,我伸首入內即時嚇了一跳,是一張張生了鏽的嬰兒床。天!這裡是嬰兒房啊!我按捺不住叫了出來。導遊知我受驚,連忙安撫我說:「Nobody dies here。」但我仍然覺得震撼,久久未能平復。據說,當年消防員沾滿輻射塵的消防衣仍然留在醫院的地下室,所以現時地下室是一個生人勿近的地方。自問不算膽小,但我也不敢再要求導遊帶我去了。

自從事故發生後,政府是強制撤離居民,但不少原居民也冒死回歸,退休後都遷回村內終老,政府捉了一次又一次,後來變成隻眼開隻眼閉。今次我到其中一位原居民婆婆家訪,我到訪時她剛剛在煮飯,還請我吃燒魚和喝燒酒。婆婆告訴我們,後園本來有幾隻雞,但昨天一隻大鷹飛過把雞偷走了。導遊說,全村連婆婆在內只剩三戶人家,我看婆婆簡陋的家,只有幾隻貓和一隻狗,頗感孤獨,但她仍堅持留守這裡,因為這裡就是她的根。

兩天一夜的切爾諾貝爾之旅,絕對是我旅遊誌中一次難忘的經歷。正如 George Santayana 說:「Those who do not remember the past are condemned to repeat it。」蘇聯的核能夢永遠不能實現,還要留下沉重的歷史教訓給世人。

人類總要不停犯錯,因為我們都善忘。忙著競爭,忘了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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